“秘仪物语/第二章 怪力乱神”的版本间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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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一天的学习结束之后,牧知清漫无目的地走在泉桃川边的{{ruby|臨|りん|ch}}{{ruby|川|せん|ch}}步行街道,吹着冷风,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以便去思考中午鹿英弘对他说的那些东西。本想着去星巴克喝一杯咖啡,但是上网查询之后才发现羽山市并没有分店。他深感遗憾,于是退而求其次,去了麦当劳买了一杯鲜煮咖啡。咖啡的热度传到手上,配合着咖啡因的作用,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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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临川步行街算得上是羽山市的中心地带,有着“羽山之眼”的美称,好几座百货大楼矗立在道路两旁,步行街内部各种书店、服装店还有饭馆无不宣示着这个地方的繁华。这里常年人山人海,吸引着大量居民前来购物。人多的地方,某些东西就会饱和甚至溢出。说得好听点,就是生活气息,说得直白点,就是行人,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噪声。牧知清叹了口气,把咖啡一饮而尽,然后走出步行街,前往附近的白河教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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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河教会是羽山市的一座古老石砌教堂,原先是一座主教座堂。牧知清轻轻推开门,安静地走进去。教堂里再无他人,他穿过有三个尖拱的门廊,踩着黑白马赛克地板,手拂过一排排座椅。傍晚的阳光投射进教堂内部,照亮着十四处苦路<ref>苦路,天主教的一种模仿耶稣被钉上十字架过程重现的宗教活动。</ref>。他在最前排的长凳上坐下,看着白色大理石制成的祭台,以及被阳光照亮的耶稣圣心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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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祭台左侧靠墙边的位置是木制高椅背的主教座,顶部饰以浅浮雕和尖拱,并镶嵌着代表枢机主教的牧徽。平日里主教并不出现在教堂大厅里,于是这个座位经常空着。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他开始默默祷告。在祷告的时候,脑海里经常出现的,就是对神的思考,或者更进一步,本源的思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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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我们该通过什么方式观测到祂?既然说神创造了万物,那就以一切创造的开始去寻找神才对。地球上有一切适应人类生存的环境,哺育了所有生命,但是它依旧不是神——没有来自太阳的光,就不会有现在的环境。那神会是太阳吗,虽然上古时期人类确实把太阳当作神灵崇拜,但太阳也是绕着银河中心的黑洞公转着,并不是神。但是作为基督徒,牧知清不太愿意得出神不存在的结论,于是他更倾向于把神和宇宙本源给联系起来。但是,宇宙的本源是什么,他现在也说不清楚,这也是他学习完哲学之后继续研究宗教学的原因之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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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祷告奉耶稣基督之名,诚心所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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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牧知清结束了祷告,睁开眼,却惊异地发现大厅里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位穿着白色的牧师服,金色十字架垂在胸口,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带着锐利的眼神,气宇轩昂地坐在主教座上,另一位则是一位青年,似乎年龄与牧知清相仿,厚重的斗篷盖住全身,颔首低眉地立在主教座旁。第三位则是一位修女,看上去比他大几岁,穿着长袍,带着头巾,头巾下长发隐藏着长发,似乎是文悠华提到过的她的双胞胎妹妹。看到牧知清睁开眼,主教座上的人缓缓开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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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就是三木先生的那位新来的学生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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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声音低沉且压抑,但是却清晰地传到牧知清的耳朵里。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继续说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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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也许你会听到看到,或者已经预感到一些你目前还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请你记着,敬畏是知识的开端,愚妄人藐视智慧和训诲。藉着知识,义人可以获得拯救。而智慧意味到能够善用知识,务要获得它。除了知识和智慧之外,理解力也是必需的;因此,理解力意味到有能力看出各事之间的关系,也意味到表现辨识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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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虽然是引经据典,但主教座上的人依然明确地表达着自己想传递的东西。牧知清坐在座位上,不知是因为感到紧张还是压抑,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大脑甚至也停止了思考。主教座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于是换了一种轻松的口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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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来吧,告诉我你是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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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羽山大学哲学系硕士研究生牧知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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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牧……知……清……真是个好名字啊。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好了:远在伦敦的那些老先生们现在身体可安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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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对不起,请问您在说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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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嗯……大概是我问的问题太过于隐晦,我还是问得直接一点吧。我问你,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金晨协会没有嘱托你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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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牧知清有点茫然,虽然他知道金晨协会的存在,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吩咐,来到羽山市也并非他们授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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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只是读完大学之后来这里继续读研究生而已,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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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坐着的男子叹了口气,一副气馁的样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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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吧,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判断错误,对你说了一些无谓的话,实在是抱歉。哦对了,我叫{{ruby|白|はく|ch}} {{ruby|存|あり|ch}}{{ruby|郁|くに|ch}},姑且算是这座教堂的司铎<ref>司铎,即祭司。</ref>。如果你以后想来这里的话,尽管前来,不用有什么顾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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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存郁神父站了起来,缓缓推开一扇小门,离开了教堂大厅。座旁的年轻人,抬起头,和牧知清四目相对。一瞬间,就像是全身血液凝固一般,牧知清又回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神秘的仪式,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衣着和那群人非常相像,只不过穿的是白色的斗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眼神让他感到了害怕。他慢慢站起身来,谨小慎微地向后退去。那位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微鞠了一躬,也从小门旁隐去了身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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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离开白河教会,天已经很黑了。牧知清穿过临川步行街,逆着人群前行着前往自己的住处。他脑海里全都是那位青年的脸庞——红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与其他人站在一起真的格格不入。又想起白存郁神父那些不明所以的话,他有些怀疑自己出现的那些幻觉是否是因为自己还有着尚未得知的身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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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因为是闹市区,夜幕的降临才真正意味着生活的开始,人潮流动,车水马龙,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但是牧知清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他更喜欢的是羽山大学里那种特有的宁静。他时常会去攀登大学后方的白沿山,在树林里闭上眼,静静地冥想,夏听蝉鸣,冬听鸟语。当然,白沿山上有一间凶宅的传闻,他也从与朋友的日常谈话里有所了解,但是对冒险毫无兴趣的他,并没有前往那里一探究竟的打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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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算了,还是等到和占卜师见面的时候再详谈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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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这样想着,加快了步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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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家的公交车上,有些拥挤,牧知清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沉思。来到羽山市两个月余,却经历了一系列如此诡异的事情,先是含糊不清的幻觉,然后是无端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宫羽兰,再然后目睹了撒旦信仰的秘密仪式,刚刚又被白存郁神父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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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似乎是不由自主地,他的身体感到了寒意,手脚冰凉,甚至不自觉地开始发起抖来。就像多年前第一次看哈利波特的电影,昏暗的画面和光怪陆离的世界观让他对这个系列充满了恐惧,以至于下意识地排斥以后的所有这个系列的电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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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真的不能怪我啊,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太难办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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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对于超出了认知范围的东西,人很容易产生沮丧情绪。而牧知清的内心活动,甚至他自己都无法形容。而且还有一点在意的就是,他当时在仪式现场听到的那句“若有泄露天机,将受万剑穿心之惩罚”这句话,难道那群人已经察觉了自己正在偷窥他们的仪式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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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句话字面意思的含义太过于危险,于是牧知清选择不去想这方面的事情,而是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什么词,索性放弃了思考,闭目养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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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3日 (一) 04:35的最新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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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与我何干?
(2009年11月12日,星期四)
从古至今,正常社会组织系统之外,总是存在着种种下层社会成员群体,他们是正统社会秩序的“异端”,因此广受当局镇压,这就是所谓的秘密结社。不管是自诩起源于公元前4000年的共济会,还是中世纪末期出现的玫瑰十字会,抑或是1888年在伦敦成立的金晨协会,都属于这类组织。
由于这些秘密结社的不公开性以及入会时繁琐而神秘的仪式,人们总是会对它们产生各种各样的猜测,进而演变为一种都市怪谈。最为有名的大概就是“共济会的阴谋”这种说法。18世纪晚期,因为共济会的仪式和象征充满了神秘主义元素,开始被外界指控恶魔崇拜、信奉撒旦教、秘密实行撒旦主义,还被认为,其是发动了美国独立战争,法国大革命和1848年革命的支配世界的阴谋组织。
羽山大学的图书馆里,牧知清正皱着眉头读着丹·布朗最新出版的《失落的秘符》,他揉着太阳穴,努力地理清各种秘密结社之间的关系以及共济会的各种真实事件与传闻。半晌,他无力地叹了口气,陷入了一如既往的忧郁之中。已经进入十一月,时节已是深秋,即使是阳光明媚的晴天,吹来的也是略带寒意的凉爽的风,到处种着银杏树的羽山大学,被满地金色的扇形叶片覆盖。
虽然被三木老师叮嘱要多读一些柏拉图主义的文献,然而有些别的事情困扰着他,于是放下古希腊哲学有关的书籍,转身去找有关秘仪和秘密结社的书,然后就找到了《失落的秘符》。但是由于这本书本质上是小说而不是科普物,牧知清依然对前天晚上看到的事情所知甚少,甚至在小说的基础之上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注意力散漫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啊……牧知清叹了口气,重新开始看着桌上那些关于宗教心理学的书籍。但是思维在文字当中飞速划过,不经意间他又想到了神秘学和秘密结社。那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诡异,每次想起来都让他觉得有些蹊跷,但是也无法明白为什么会存在这件事。
“真是完全搞不懂啊……”
抬起手看了看表,已经接近饭点,他收拾好资料,穿上外套离开座位,往秘书办公室那边赶去——之前他给鹿英弘发了短信约他一起吃午饭,顺便向他请教这件困扰他许久的事情。
羽山大学的餐厅有四个,其中有一个是专门给老师教授们准备的,环境比学生食堂要好,也没有其他食堂那么拥挤,似乎菜品也比其他地方要好很多——至少这里是自助餐厅。鹿英弘带着牧知清端着餐盘做到一个偏僻的卡座,招呼他坐下后,倒也不急着向他询问情况,反倒是聊起了生活琐事。
“说起来,这个餐厅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外观和装潢。如果有人说,羽山市有个还不算偏僻的餐厅,周围绿意盎然,还有巴洛克式教堂一样的装潢……重点是,人均不到十五元,大家第一个反应应该都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这样的吧。但是这样的地方居然还真的存在。”
牧知清环顾四周,宽敞的空间,典雅的吊灯和窗户,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板,无不透露出满满的西洋风。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是个好地方啊——如果学生们也能够来这里用餐就好了。这样想着,他把拌好了的酱料浇到猪排饭上。鹿英弘饶有兴趣地看着,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猪排饭还能这样吃啊……”
“嗯?难道不是这样么?”
“不不不,只是第一次看到把甜辣酱直接倒在饭里这样的吃法,有点感叹。”
“所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牧知清叹了口气,自己刚来羽山市不久,对这里的饮食习惯知之甚少,而鹿英弘这种既能理解成嘲讽也能理解成褒扬的语气,让他更加对这里的生活习惯产生了迷惑,所以很少对可有可无的事情深究到底的他,这次主动问起来这句话的褒贬。见到对方如此迷惑,鹿英弘赶紧解释:
“啊抱歉,我单纯就只是感叹而已,毕竟习惯不同,有些东西第一次见的话,我还是会有些吃惊的,知清你就不用多想了。”
“话说,你这拉面汤都是红的,能吃么?”
牧知清看着鹿英弘面前的“辣味增拉面”,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鹿英弘于是将碗递了过去,让他用筷子沾了点汤试了试。结果筷子刚放进嘴里,他的表情立刻狰狞了起来,脸上写满了痛苦,顷刻之间便把手边的玻璃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鹿英弘一脸歉意地给玻璃杯添满水,无奈地笑着安慰被辣到怀疑人生的牧知清。
“果然这就是饮食差异啊……”
等牧知清终于恢复正常之后,两个人开始各吃各的,对话也仿佛进入正题。
“话说,之前你的问题有什么进展么?”
“大概有些眉目了,多亏了你和宫小姐这么耐心地解释,太感谢了。”
虽然牧知清在鹿英弘的第一印象里有些木讷,再想想似乎是淡漠,但是在各种细节上,他表现出来的情感则是十分直白且得体,似乎他本身的疏离感又把彬彬有礼这个词发挥到极致,让人有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鹿英弘叹了口气,和他比起来,自己则相形见绌,至少待人接物方面,牧知清文质彬彬的气质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地。
“所以羽兰才会第一次见面就对你露出那样的敌意啊……”
他在心里嘀咕着。
“知清,话说回来,你和羽兰关系怎么样了……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气氛可把我吓死了。后来有缓和点儿么?”
“也就那样吧。之前她跟我说有什么问题就来问你,所以我和你交流更多一些,而且除了有一次我去到她的实验室之外,这段时间我几乎没和她聊过,每次在学校的路上遇见她,她总是行色匆匆的样子,打了个招呼马上就继续赶路了。果然她是在讨厌我啊……”
准确来说,交流也不是没有,但仅限于在食堂排队的时候简单聊几句而已。鹿英弘笑了:
“羽兰这种性格嘛,和一般人不同,我也是认识她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她也许不喜欢一个表面上和她很谈得来的人,但是她绝对不会去讨厌一个能和她产生冲突的人。她大概只是不想在无意义的聊天上浪费时间而已。”
牧知清小口吃着猪排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初成立神秘学会的时候,羽兰明明自己是创会人,但是基本上不参与社团的活动,只是埋头研究那些文献。其他人都在学习的塔罗占卜和现代魔法什么的,她都不感兴趣,反倒是对神秘学背后的哲学了解颇深。怎么说呢,虽然看起来是个少女,但是内心可是个有着巨大能量的可怕的女人啊,就比如那天上午,我是真的被她的样子吓得不轻,生怕你被她给吃了。”
鹿英弘说到这时,牧知清停下了筷子,有些为难地看着鹿英弘:
“那个……英弘,虽然我觉得你刚刚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就这样调侃宫小姐,总让我觉得有点儿不太好的感觉……”
鹿英弘愣了一会儿,也放下了筷子,他发现牧知清的不开心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个……我姑且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因为我稍微调侃了羽兰所以生气了?”
“……”
文质彬彬的青年气定神闲地吃着饭,似乎是以无言表达了抗议。
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了,鹿英弘一脸无奈地说:
“我说,你不会也喜欢上羽兰了吧?三思啊知清,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和下地狱并没有太大区别啊!要是你听说了羽兰在读大学时发生的事情,你就会觉得这是一种无异于自杀的行为了。”
虽然从目前来看,这只是鹿英弘的误会而已,但牧知清似乎也不担心这个误会变得更深,并没有想要澄清的打算……不过他还是抬起头来,一脸无奈地看着鹿英弘:
“虽然总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过这些姑且不论,你说的她读大学时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鹿英弘低下头看着碗里的拉面,沉思良久,像是做出了重大决定一般,抬起了头:
“跟你说个关于她在大学里的故事好了。当时我们刚进大学的时候,化学系里女性本来就不多,好看的更是凤毛麟角,于是羽兰就受到了大量男人的追捧。但是怎么说呢,虽然那些男人有的献殷勤,有的送礼物,有的寄情书,结果羽兰都是礼貌地拒绝了这些人的好意,当然他们送的东西也全都想方设法退了回去。”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
“最夸张的一次是,七夕节的时候,大学里办了一个活动,在一条种着银杏树的路边,张贴了学生们投稿的情书,结果一天晚上羽兰走在那条路上,至少看到了三份不同笔记并且写满了对她的爱的告白的情书,不过每一张的落款上都写着‘知名不具’。这些丧家犬的故事暂且不提吧,但是可见羽兰有多受男人们的青睐——当然只限于那些人不了解她性格的时候。”
“那些不在情书上署名的男人们还真是懦弱啊……”
“当然也有一些自我感觉良好而且有些想法不同于常人的人。曾经有一位大四的学长,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和手段,搞到了羽兰的各种信息,甚至还包括她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种他觉得重要的琐事,然后还动用自己的人脉背地里打压和羽兰走得近的潜在竞争者,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收到了他的恐吓信。于是我就把这家伙的行为披露出来了。羽兰知道这件事之后倒是和他表面上依然客客气气的,希望让他识趣退出。但是那家伙还是没读懂羽兰的态度,反而在一次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拿着刀胁迫了我。”
“这个学长还真是过分啊……原来他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人。”
牧知清一脸震惊地看着鹿英弘,英弘也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我之后报了警,然而不了了之,那个学长只收到了警告处分。我到现在也不能理解那家伙的行为,大概脑子有病吧,也只能这么认为了……最后这件事情的解决,还是因为这家伙某一天尾行羽兰到了她家门口,羽兰忍无可忍,于是狠狠地给了那家伙一拳……结果就是,那个学长之后迅速地完成了毕业设计然后从羽山大学落荒而逃。从那以后,羽兰的世界就清静了。想知道细节的话还是你亲自去问羽兰吧……不过我觉得那样,你的结局也会挺惨。”
牧知清歪着头,若有所思,似乎是在想象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也罢,这个就不提了,我们来说点有意义的……比如说知清,你喜欢羽兰的什么地方啊?”
面对鹿英弘的问题,牧知清把头歪向另一边,看着窗外。
“说不清,大概是有点心跳加速的感觉?”
“心跳加速也不一定是爱情啊,知清,你应该听说过吊桥效应吧?恐惧感也能让心跳加速的……你这个理由太没有说服力了,换一个吧。”
事实上正如牧知清所说,他自己确实也不知道自己对宫羽兰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朦朦胧胧的悸动,还带着一些期待,又添杂着别的东西在里面。
“真是奇怪啊,我居然会喜欢上一个我不甚了解的女人……但是英弘,那天上午我第一次看见宫小姐,虽然她当时对我充满敌意,但是我还是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些让我让我觉得安心的东西,带着一些忧郁,又有着期盼,还有一些对眼前人的关心。当她在向我解释神秘学起源的时候,那种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洒脱和自如,让人印象深刻。可能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她有时候仿佛要把对方吃了一样,但是她的温柔是一定真实存在的吧。”
听到牧知清这么说,鹿英弘叹了口气。虽然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对其他人的感情八卦问题有多大兴趣,准确来说,不管这个人喜欢上谁都与他无关。更多的时候,他更倾向于对能给他带来利益交换的人的事情感兴趣,比如大学的时候经常请社联主席吃饭,于是为神秘学会谋得了一个教室加上一个会议室的活动场地,以及校方对这个他们眼中装神弄鬼的组织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正由于鹿英弘这样在旁人看来略显自私的为人处事方式,他没有多少能称之为朋友的人。而眼前这个青年,明显不能给他带来实质上的利益,反倒还会消耗他多余的精力,但是莫名有一股让他无法拒绝的力量——明明无法从中获益,却让人想帮一把。思来想去,鹿英弘感叹道:
“唉,果然,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不需要理由啊……”
“唔……要说理由还是有的。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真好看啊。”
“……说到底还是因为外表啊,知清,没想到你也是个肤浅的人啊。”
“男人被女性外貌吸引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倒不如说男人认识女性大多都是从外表开始的吧?而且宫小姐就算本身底子很好,但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内在配得上外表啊。只有真正肤浅的人才不会以貌取人[1],英弘你也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吧?”
鹿英弘点了点头,似乎是明白了。然而不幸的是,他从头到尾就误解了牧知清的心思。从始至终,牧知清就只是对宫羽兰有着普通男性对女性的好感和憧憬,然而并没有想和她成为恋人的想法。于是这个误会,让原来的剧本改变了走向。
“不过知清,我还是给你点儿忠告吧,羽兰她其实更多地适合成为一个死党或者战友,但是不太适合有过于亲密的关系。比如说我就是一个典型案例。”
“是么……此话怎讲?”
鹿英弘无奈地闭上眼回忆起来:
“刚开始一起筹办神秘学会的时候,羽兰也以为我是众多追求她的男人中的一员,于是对我也向对其他男人那样彬彬有礼但是保持距离。但是其实让我对她产生景仰的倒不是她本人,而是她脑袋里装的那些和常人不同的思维方式与知识储备。当然我没少和她因为赫尔墨斯主义哲学的理解发生争论。后来吵着吵着,她大概意识到我并不是想和她成为恋人,后来居然和她的互动就多起来了——于是就被学长给威胁了。”
牧知清“哦”了一声,继续吃着饭,然后说:
“综合一下你之前说的所有东西,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只是在炫耀你和她的关系多么好?”
鹿英弘用手抵住了额头,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可能啊……你从哪里听出来我对羽兰有过那方面的想法了?说句实话,她的性别对我来说是次要的啊……总之就是,羽兰对待别人的态度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这种小恶魔的性格不是说你对她有多殷勤她就会喜欢你,和她产生冲突就会讨厌你的。”
牧知清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鹿英弘表示了感谢,然后看了看表。闲谈时间也许太长了,直到他们吃完午饭,还没聊到正题。
“说起来英弘,我来找你吃午饭,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请教你。”
“咱们去办公室谈吧,我尽力回答你的问题。”
擦肩而过
脚步声回荡在图书馆自习室,一位行色匆匆的银发女性从过道上穿梭而过,她的身后是一位看上去有些忙乱的学生,正努力跟上她的脚步。走到自习室中央时,她突然驻足,环顾了一圈四周,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食堂也没看到,这里也不见人影,英弘明明都说了那家伙一般就出没在这两个公共场合啊……难道我还要去文学院那边找么?”
心里咋了下舌之后,她准备去秘书办公室揪出另一个人对质一番,于是转向身边一直陪她一起寻找的学生问道:
“安孝芳,你觉得鹿英弘现在会在办公室么?”
“也许吧,刚刚在路上的时候,我看到他和另一个人从食堂出来一起回办公楼了。”
“你看到了居然也不和我说一声……唉,这样就和他擦肩而过了啊,不过你说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话……你认识那个人么?”
“刚才没看清楚,不过我似乎不认识。”
她轻轻点了点头,向身旁的学生道谢之后,离开了图书馆,马不停蹄地往鹿英弘的办公室赶去。
牧知清以最为精简的语言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表达了出来,说完之后仿佛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而听完了整个故事的鹿英弘则是一脸不可思议,隔着桌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英弘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啊?”
鹿英弘则是用拳头抵住下巴,窝在转椅里沉思,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知清,你确定你看到的不是一群人在围着炉子烤全羊?”
“怎么可能啊……你见过在学校的树林里面吃烤全羊的么?”
想想也对,没有人会无聊到大晚上纠集一群人抱着炉子牵着羊专门跑到树林里冒着引发火灾的风险生火。于是结论就是二选一:要么牧知清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要么就是他出现了幻觉。但是鹿英弘怎么也不想选第一个。他索性闭上了眼开始胡诌:
“知清,你说的那个场面会是一种秘密结社或者秘密宗教的仪式么?像基督教的祷告或者洗礼那样的。”
“我不太确定,但是我也只能理解成这是一种仪式了,大概像是琐罗亚斯德教那样的火焰崇拜吧。我了解的神秘仪式不多,大概就只有共济会的仪式略有耳闻吧。”
“共济会仪式……唔……但是共济会的活动场所大多在他们自己的会所里,也不可能跑到什么都没有的一片树林的空地里去。我说知清,是不是就是普普通通的基督教祷告仪式啊?万圣节守岁礼什么的。”
牧知清的眼神望向窗外,眉毛往上挑了挑,似乎并没有认同他的说辞:
“原来是这样么?说的好像是挺有道理的。虽然我是基督徒,但是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仪式,所以也不好否定什么。但是……五角星这样类似的标志,不是魔鬼的符号么?这难道是撒旦崇拜的异端?”
“你未尝不可以这么想吧,神秘学里面的诺斯底教派也好,还是赫尔墨斯主义也好,也算是基督教的异端就是了。甚至神秘学本身就是为了把解释自然的权利从宗教的手中拿过来,而经常提到的魔法的一种含义就是基督教抨击异教偶像崇拜的一种演化,他们所说的魔鬼只是旧的异教的神祇而已。”
鹿英弘又揉了揉太阳穴,思考这类问题实在是让他感到头疼,然而坐在他对面的牧知清又是一个他无法拒绝,却又没办法敷衍的人,于是他也只好在自己有限的脑容量里思考着种种可能性。地下信仰始终是一个神秘的领域,因为是秘密行为,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每个教派的仪式是什么样的。但是五角星这个象征,非常明显地指向了撒旦崇拜,以及有名的基督宗教恶魔之一的巴风特。这个恶魔通常被描述为拥有一对乳房、额头有五角星、两角之间有火把、长著翅膀的人形山羊,并在腹部竖立着赫耳墨斯手杖,同时右手摆出拇指和食指,指向天空,这样的姿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撒旦。
“所以八成就确定了,这也许就是个撒旦社团的秘密集会,然后拿一只山羊当作祭品献祭,这个解释你应该满意了吧,知清?放心好了,虽然羽山大学里面性格恶劣,行为怪异的人不少,但是不可能有魔法师或者巫觋的。” 鹿英弘最终还是一半安慰一半胡扯般地回答了牧知清的疑问,但牧知清依旧没有相信这套说辞,他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沉默了一会之后,又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谢谢你啊,英弘,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这段时间又是看我的本行文献,又是看赫尔墨斯主义的书籍,还真是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要是能和她再聊一聊就好了。”
虽然对这样敷衍的解释并不满意,但是牧知清还是向鹿英弘表达了感谢。的确,这件事情太过于诡异,鹿英弘也有很多无法理解的地方,先不管存在与否,撒旦崇拜听起来就很不妙,又出现在自己所在的学校里,简直是在亲身经历一场恐怖片。而且,这类事情就算是宫羽兰也不会有过多的了解吧。
牧知清看了看墙上的钟,似乎已经快到两点了,办公室里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叹了口气,对鹿英弘说:
“你们当秘书的还真是悠闲啊……平常过得悠哉游哉,还不用每时每刻都坐在办公室里值班。”
“并不是这样,我想你对我们这里教辅人员的大概有什么误解,其实在教授有课的时候,我们还是有很多任务的,包括坐在教室里再听一遍大学的时候就听过的课,一周还要听好几次。课后还要批改学生们的作业,比你们硕士轻松不到哪里去啊。” 鹿英弘面无表情地摊手说道,而眼前的哲学系研究生则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做科研的其实生活很悲催的,就算有着超高的人气或者过硬的能力,一旦离开学校,走到社会上,我曾经作为秘书的这份资历,根本不值一提啊……所以我和羽兰都是那种做好了当万年助手觉悟的人了。况且就凭我们只读了四年大学的经历,也只能继续在实验室里混一点资历作为往后去到更高层次学校深造的筹码,以此来谋求一份体面的教职来继续自己的研究啊……就算是这样,一旦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又要拿出科研论文和研究成果这种从我们读大学开始就要伤脑筋的事情。做化学还真是一件费体力脑力又低回报的东西啊……真是的,为什么当年我要走上科研这条路啊……”
牧知清的一句无心的感叹似乎点燃了鹿英弘积蓄已久的苦闷,一向微笑待人的他此时突然站了起来,情绪激动且持续不断地向牧知清倒起了苦水。牧知清也苦笑着,一言难尽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他还挺羡慕鹿英弘能够正大光明地把他心里所想的东西讲出来的性格。大概在这方面而言,他也是认同鹿英弘说的这些东西的吧。然而这种认同随着秘书办公室门口响起的声音驱赶得无影无踪。
“其实你如果后悔走这条路的话,现在去工地搬砖还来得及,甚至工地上赚的钱比你当秘书还要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你联系学校里的工地看他们还需不需要人手。”
牧知清有些惊恐地回过头,发现办公室的门被用力的打开,宫羽兰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和善的微笑站在门边,看着他们俩。
鹿英弘瞬间泄了气,坐回了椅子上。
“谢谢,不用了,我觉得老老实实当个助手慢慢往上爬比较适合我。”
“是么……那以后就不要像刚刚那样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了,我在走廊上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是你的学生们听到这些该怎么想呢,鹿老师?” 云淡风轻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她走进了秘书办公室,银白色的头发被风吹起来,看起来极为潇洒。她没有理会惊恐的牧知清,而是径直把目光投向了刚刚发表了工作感想的鹿英弘。牧知清似乎是被宫羽兰的气势镇住了,于是他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英弘,你加油,我要去上课了。”
“……我说知清,你啊,还真是生性凉薄啊……你难道没有预感我即将要被这位小姐给收拾了么?”
“那个,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是……这马上就要下午上课铃了吧,我要去旁听西方音乐史的一门课。”
鹿英弘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悲壮地向正在离开的牧知清道别。然而宫羽兰的眼神转向了他,并且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抓住了他的小臂:
“我也马上要回实验室,在此之前我有事情跟你说,你也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害得我找了一中午才在这里找到你。”
看到宫羽兰是来找牧知清的,鹿英弘长抒一口气,然而宫羽兰又转过头来望向他:
“放心吧,和他说完事情就到你了。”
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这家伙啊……然而让鹿英弘感到了隐隐的不安的是,宫羽兰今天的眼神里又出现了那天初见牧知清时的杀气,可能这家伙的某些举动又让她感到不满吧……
“牧知清,你这周或者下周的下午四点以后什么时候有空?”
宫羽兰的问题十分唐突,而且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牧知清仔细想了想,列出了几个时间。
“那你选一个你喜欢的时间吧。”
“那就明天吧。有什么事情么?”
“你上次去的那家占卜店的店主有话想问你,当然,为了保证你不会出什么事情,我会陪着你一起去。那就说好了明天下午就在这个地方,我等你过来然后一起过去。”
说完这些之后,她把抓着牧知清的手松开了。牧知清知道自己并没有拒绝的余地,叹了口气,也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好,有你在的话,我就觉得没问题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给人安心的感觉啊,大概这就是你和他们不太一样的地方吧。”
牧知清向宫羽兰微微点头,走出了秘书办公室。看着他的背影,宫羽兰感觉有些眼熟,但是又说不清这种熟悉感具体是什么样的。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鹿英弘似乎有些茫然,在他看来上述谈话里并没有包含足够多的信息来让他明白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牧知清更是说了一句完全不明所以的话之后就离开了——虽然表面上剑拔弩张的,但是大概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默契吧。
“知清说的你给人安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羽兰?”
鹿英弘决定问一问宫羽兰她和牧知清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然而宫羽兰站在原地,眼神迷离地看着墙上的钟,似乎是没听到他的问话。于是他又轻轻唤了一声:
“羽兰,你有听到我说的话么?”
宫羽兰依旧保持沉默,于是鹿英弘走到宫羽兰的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动。。
“吵死了!我只是这个时候单纯不想跟你搭话而已,没必要一直叫来叫去啊……”
比刚才鹿英弘热血沸腾的演讲更加大声的嚎叫响彻办公室外的走廊,他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反驳起来。
“你这声音也好吵啊……就是因为你这恶劣的性格所以才没有男人愿意接近你啊,你还不知悔改么?”
宫羽兰狠狠地瞪了鹿英弘一眼,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还不是有些男人经常对我说些毫无意义的话,简直就像是身旁围了几只蚊子,与其是那样,我还不如和你探讨一些哲学问题。”
宫羽兰似乎是把男性在追求女性时所说的取悦对方的话看作毫无意义的类似于蚊子的声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错误,至少鹿英弘认同这种观点。
“所以对你来说有意义的对话就是指学术上的探讨么……你还真是严以待人啊,羽兰,但愿你别宽以待己。”
“确实是啊……我也不是个温柔待人的人啊。”
“无法想象五年来我都没有见过你对待人亲切的时候,更无法想象我和你在这样的前提下居然相处了五年……”
“我温柔的时候肯定不会让你看见吧……”
“是么……果然男人会对你望而却步啊,羽兰。尤其是你一拳把别人门牙打落两颗之后……”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么?英弘你的记性还真是好啊……可惜是仅仅针对那些奇闻怪事的记性而已。不过把脑容量花在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上,会很浪费的哦。”
宫羽兰的眼神终于不再充满杀气,整个人也慢慢柔和起来。大概对身边的男性,也就只有对鹿英弘能体现出这种柔和了。
“说句实话我,我也想忘记那件事情啊……不过被人拿刀子架在脖子上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于深刻,刚才知清说的一些不明所以的话又刺激我把这件事情想了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宫羽兰皱了皱眉,盯着鹿英弘。
“慢着,刚才你是把这件事情和他说了么?”
鹿英弘的额头上冒起了汗,心里开始忐忑起来,一脸大难临头的样子躲开了宫羽兰的视线。宫羽兰却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而是收起了杀气,斜着眼看着他。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
鹿英弘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因为牧知清喜欢上了宫羽兰,而他想让这个有些不明白当事人性格的人知难而退吧……保守朋友的秘密从古至今都是很重要的事情——虽然他认为的不能说的秘密只是他的误解而已。
“说起来羽兰,你是不是还在对知清有意见啊?”
“怎么可能……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我又不是那种会记仇记一辈子的魔鬼。”
你确实不是什么魔鬼,更像是愚者[2]——鹿英弘按捺住了讲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冲动。
“那我只能是认为你在针对他使绊子了……没想到你有朝一日也会想着去针对一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好人啊。”
宫羽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出一句没有丝毫逻辑性的话:
“这是个老实人,所以我们才要去针对他吧……”
“喂喂,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我倒希望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你也不是这样刻薄地待人接物的人吧……”
“肯定不是啊……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着他有些不愉快,可能看一个人不爽是不需要理由的吧……活得越久,故事越多,伤疤越疼,脾气越差,这样的话形容我还真是恰当啊……我最开始的时候不也是对你十分抵触么?”
虽然鹿英弘知道这就是宫羽兰最真实的想法,但是一想到牧知清毫无理由地被就讨厌,他总觉得这是一种无妄之灾,又联想起那个无法让人拒绝的表情,他决定为牧知清说些什么来挽回宫羽兰心中对他的印象。
“可是,知清对你是有特殊的情感的啊,虽然只是到发乎情止乎礼的地步,但你这样讨厌他真的好么?”
果然,保守秘密这种誓言就是为了打破的……古往今来,泄密这回事儿从来就算家常便饭。等鹿英弘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之后,一切似乎都来不及了。
“那个……羽兰,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请您把刚才的话忘掉吧。”
他缄默地看着宫羽兰,似乎是等着法官的判决。
“有喜欢的人很正常的吧……我又不会因为知道某个人喜欢我而刻意去疏远他。我从前对那些男人感到厌烦是因为他们干扰到了我的生活。但是就算牧知清想和我搞好关系,也没办法改变我看他不爽的态度啊。这个不会因为他喜欢不喜欢我而改变的吧……”
意料之外,宫羽兰居然没有感到诧异,反而还是云淡风轻而又无可奈何地感叹。鹿英弘松了一口气,同时继续带着略微指责的语气戏谑:
“你啊,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呢……”
“也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看他不爽,我对他的态度也搞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不可能的,百分之百肯定不可能的。”
宫羽兰甩了甩头发,似乎是潇洒地回应了鹿英弘的诘问。鹿英弘叹了口气,似乎表示惋惜。
“这样么……那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余地了啊。毕竟他没有理由地喜欢你,你也没有理由地讨厌他,那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调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啊……”
在内心里祈求牧知清的原谅之后,鹿英弘走到窗户边,点燃了一支烟。然而一直保持淡漠的宫羽兰似乎开始好奇了起来。
“你等一下,刚刚你说了他是没有理由的对吧?”
鹿英弘转过头来,发现宫羽兰的脸又阴沉了下来。
“是啊,毕竟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大概是稀里糊涂地就产生了那样的感觉吧。或者按照他那种看什么都无所谓的性格,可能真的就是没有什么理由。”
由于因为外表而喜欢上一个人的理由听上去太过于肤浅和荒诞,鹿英弘选择了把这一段给忽略。
“我都已经跟他说了你之前的那些故事,然而他还是没被吓退,然后还说了些什么我不太理解的话,像什么你的眼神让他觉得安心,带着些忧郁又有着期盼,还比如说就算你看人的眼神凶神恶煞,但是还是有温柔存在的什么的。这种肉麻的话反正我是说不出来……总的来说就是知清并没有因为你的那些故事而对你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羽兰,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长久的沉默,他回过头去,看到了宫羽兰背对着他,攥着拳头,似乎手臂还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我会看那个家伙不爽了。”
宫羽兰发出低声而绝望的感叹,甚至无视了鹿英弘的存在,开始自顾自地抱怨。鹿英弘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暗暗祈祷牧知清的人身安全。
“那家伙,根本不懂按照场合气氛说话啊,也不知道他是对什么都不在意还是脑袋里缺根筋啊……而且总是把一些显而易见但是我又不想明说的东西说出口来,真的是,我最讨厌这样说话做事的人了好么……真的是,这家伙不知道触了多少次我的逆鳞了,没被我一拳撂翻全是因为谕佳啊……”
这个女人果然是魔鬼啊……鹿英弘继续感叹,然后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两点过五分。
“喂,我说羽兰,先不说知清的事情,你们实验室下午是两点钟就上工吧?”
“是啊……诶?怎么就过了两点钟了?”
“牧知清出门的时候其实就一点五十八分了……我说宫小姐,与其在这里生气,不如回实验室去看看书啊什么的……生气伤肝啊,他又不是能对你造成多大威胁的人,不至于这样吧……”
鹿英弘倒了一杯水递给宫羽兰。喝了口水之后,她终于冷静下来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确实不该没理由地这么发脾气,那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哦对了,下午下班之后你等我一下,我是真的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送走宫羽兰之后,鹿英弘倒在办公椅上,狠狠地嘬了一口烟,然后喝了口茶。
“果然男人还是喜欢黑暗啊……虽然生气的时候很吓人,但是确实也挺可爱呢。”
他望向窗外,依旧是蓝天白云,冬天即将到来,阳光也变得柔和起来,白昼逐渐变短,寒气正一天天地侵袭着羽山市。真希望办公室能快点装上空调啊,这样冬天就不需要电烤炉这种高能耗而且容易引发跳闸电器了。
“那两个人的关系能变好么?真是让人头疼啊……”
司铎的威仪
这一天的学习结束之后,牧知清漫无目的地走在泉桃川边的
临川步行街算得上是羽山市的中心地带,有着“羽山之眼”的美称,好几座百货大楼矗立在道路两旁,步行街内部各种书店、服装店还有饭馆无不宣示着这个地方的繁华。这里常年人山人海,吸引着大量居民前来购物。人多的地方,某些东西就会饱和甚至溢出。说得好听点,就是生活气息,说得直白点,就是行人,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噪声。牧知清叹了口气,把咖啡一饮而尽,然后走出步行街,前往附近的白河教会。
白河教会是羽山市的一座古老石砌教堂,原先是一座主教座堂。牧知清轻轻推开门,安静地走进去。教堂里再无他人,他穿过有三个尖拱的门廊,踩着黑白马赛克地板,手拂过一排排座椅。傍晚的阳光投射进教堂内部,照亮着十四处苦路[3]。他在最前排的长凳上坐下,看着白色大理石制成的祭台,以及被阳光照亮的耶稣圣心像。
祭台左侧靠墙边的位置是木制高椅背的主教座,顶部饰以浅浮雕和尖拱,并镶嵌着代表枢机主教的牧徽。平日里主教并不出现在教堂大厅里,于是这个座位经常空着。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他开始默默祷告。在祷告的时候,脑海里经常出现的,就是对神的思考,或者更进一步,本源的思考。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我们该通过什么方式观测到祂?既然说神创造了万物,那就以一切创造的开始去寻找神才对。地球上有一切适应人类生存的环境,哺育了所有生命,但是它依旧不是神——没有来自太阳的光,就不会有现在的环境。那神会是太阳吗,虽然上古时期人类确实把太阳当作神灵崇拜,但太阳也是绕着银河中心的黑洞公转着,并不是神。但是作为基督徒,牧知清不太愿意得出神不存在的结论,于是他更倾向于把神和宇宙本源给联系起来。但是,宇宙的本源是什么,他现在也说不清楚,这也是他学习完哲学之后继续研究宗教学的原因之一。
“祷告奉耶稣基督之名,诚心所愿。”
牧知清结束了祷告,睁开眼,却惊异地发现大厅里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位穿着白色的牧师服,金色十字架垂在胸口,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带着锐利的眼神,气宇轩昂地坐在主教座上,另一位则是一位青年,似乎年龄与牧知清相仿,厚重的斗篷盖住全身,颔首低眉地立在主教座旁。第三位则是一位修女,看上去比他大几岁,穿着长袍,带着头巾,头巾下长发隐藏着长发,似乎是文悠华提到过的她的双胞胎妹妹。看到牧知清睁开眼,主教座上的人缓缓开口:
“你就是三木先生的那位新来的学生么?”
声音低沉且压抑,但是却清晰地传到牧知清的耳朵里。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继续说着:
“也许你会听到看到,或者已经预感到一些你目前还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请你记着,敬畏是知识的开端,愚妄人藐视智慧和训诲。藉着知识,义人可以获得拯救。而智慧意味到能够善用知识,务要获得它。除了知识和智慧之外,理解力也是必需的;因此,理解力意味到有能力看出各事之间的关系,也意味到表现辨识力。”
虽然是引经据典,但主教座上的人依然明确地表达着自己想传递的东西。牧知清坐在座位上,不知是因为感到紧张还是压抑,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大脑甚至也停止了思考。主教座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于是换了一种轻松的口吻:
“来吧,告诉我你是谁。”
“羽山大学哲学系硕士研究生牧知清。”
“牧……知……清……真是个好名字啊。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好了:远在伦敦的那些老先生们现在身体可安好?”
“对不起,请问您在说什么?”
“嗯……大概是我问的问题太过于隐晦,我还是问得直接一点吧。我问你,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金晨协会没有嘱托你什么?”
牧知清有点茫然,虽然他知道金晨协会的存在,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吩咐,来到羽山市也并非他们授意。
“我只是读完大学之后来这里继续读研究生而已,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坐着的男子叹了口气,一副气馁的样子。
“好吧,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判断错误,对你说了一些无谓的话,实在是抱歉。哦对了,我叫
白存郁神父站了起来,缓缓推开一扇小门,离开了教堂大厅。座旁的年轻人,抬起头,和牧知清四目相对。一瞬间,就像是全身血液凝固一般,牧知清又回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神秘的仪式,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衣着和那群人非常相像,只不过穿的是白色的斗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眼神让他感到了害怕。他慢慢站起身来,谨小慎微地向后退去。那位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微鞠了一躬,也从小门旁隐去了身影。
离开白河教会,天已经很黑了。牧知清穿过临川步行街,逆着人群前行着前往自己的住处。他脑海里全都是那位青年的脸庞——红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与其他人站在一起真的格格不入。又想起白存郁神父那些不明所以的话,他有些怀疑自己出现的那些幻觉是否是因为自己还有着尚未得知的身世。
因为是闹市区,夜幕的降临才真正意味着生活的开始,人潮流动,车水马龙,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但是牧知清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他更喜欢的是羽山大学里那种特有的宁静。他时常会去攀登大学后方的白沿山,在树林里闭上眼,静静地冥想,夏听蝉鸣,冬听鸟语。当然,白沿山上有一间凶宅的传闻,他也从与朋友的日常谈话里有所了解,但是对冒险毫无兴趣的他,并没有前往那里一探究竟的打算。
“算了,还是等到和占卜师见面的时候再详谈吧。”
他这样想着,加快了步伐。
回家的公交车上,有些拥挤,牧知清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沉思。来到羽山市两个月余,却经历了一系列如此诡异的事情,先是含糊不清的幻觉,然后是无端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宫羽兰,再然后目睹了撒旦信仰的秘密仪式,刚刚又被白存郁神父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
似乎是不由自主地,他的身体感到了寒意,手脚冰凉,甚至不自觉地开始发起抖来。就像多年前第一次看哈利波特的电影,昏暗的画面和光怪陆离的世界观让他对这个系列充满了恐惧,以至于下意识地排斥以后的所有这个系列的电影。
“这真的不能怪我啊,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太难办了。”
对于超出了认知范围的东西,人很容易产生沮丧情绪。而牧知清的内心活动,甚至他自己都无法形容。而且还有一点在意的就是,他当时在仪式现场听到的那句“若有泄露天机,将受万剑穿心之惩罚”这句话,难道那群人已经察觉了自己正在偷窥他们的仪式么?
这句话字面意思的含义太过于危险,于是牧知清选择不去想这方面的事情,而是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什么词,索性放弃了思考,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