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版本间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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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作品名:故乡<ref>选自《呐喊》(《鲁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ref> | |
作者:鲁迅 | 作者:鲁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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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注释出自《义务教育教科书 语文 九年级 上册》 | ||
本文原作者逝世超过50年以上,属于公有领域。 | 本文原作者逝世超过50年以上,属于公有领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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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 ||
− | + | 时候既然<ref>〔既然〕这里是已经的意思。</ref>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ref>〔阴晦〕阴沉,昏暗。</ref>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 |
− | + | 阿<ref>〔阿〕现在写作“啊”。</ref>!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ref>〔影像〕印象。</ref>,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 | |
− | + | 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公同<ref>〔公同〕共同。</ref>卖给别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须赶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别了熟识的老屋,而且远离了熟识的故乡,搬家到我在谋食<ref>〔谋食〕谋生。</ref>的异地去。 | |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几房的本家大约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亲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 |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几房的本家大约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亲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 | ||
我的母亲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搬家的事。宏儿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但我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 | 我的母亲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搬家的事。宏儿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但我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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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是的。” | ||
“还有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 | “还有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 | ||
− | + |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ref>〔猹(chá)作者在1929年5月4日给舒新城的信中说:“‘猹’字是我据乡下人所说的声音,生造出来的,……现在想起来,也许是獾(huān)罢。”〕</ref>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 |
− | + | 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时我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ref>〔大祭祀的值年〕封建社会的大家族每年都有祭祀祖先的活动,由各房轮流主持,轮到的称为“值年”</ref>。这祭祀,说是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个忙月(我们这里给人做工的分三种:整年给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长工;按日给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种地,只在过年过节以及收租时候来给一定人家做工的称忙月),忙不过来,他便对父亲说,可以叫他的儿子闰土来管祭器的。 | |
− | + | 我的父亲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闰土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闰月生的,五行缺土<ref>〔五行(xíng)缺土〕五行,即金、木、水、火、土。按旧时迷信的说法,人的生辰八字要五行俱全才吉利;五行缺土,不吉利,补救的办法是,用土或土作偏旁的字取名。</ref>,所以他的父亲叫他闰土。他是能装弶<ref>〔弶(jiàng)一种捉鸟兽的工具。〕</ref>捉小鸟雀的。 | |
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闰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厨房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用圈子将他套住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 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闰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厨房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用圈子将他套住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 ||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闰土很高兴,说是上城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闰土很高兴,说是上城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 ||
第27行: | 第29行: | ||
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 | 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 | ||
闰土又对我说: | 闰土又对我说: | ||
− | + | “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海边检<ref>〔检〕现在写作“捡”</ref>贝壳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ref>〔鬼见怕〕和下文的“观音手”都是小贝壳的名称。旧时浙江沿海的人把这种小贝壳用线串在一起,戴在孩子的手腕或脚踝(huái)上,说是可以“避邪”。这类名称就是根据“避邪”的意思取的。</ref>也有,观音手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 |
“管贼么?” | “管贼么?” | ||
− | + |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个瓜吃,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猪<ref>〔獾(huān)猪〕即猪獾,头长嘴尖,样子像猪,喜在夜间活动,损坏庄稼。</ref>,刺猬,猹。月亮底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 | |
− | + |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猹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ref>〔无端〕没有来由地,无缘无故地。</ref>的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 | |
“他不咬人么?” | “他不咬人么?” | ||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见猹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见猹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 ||
− | + | 我素<ref>〔素〕向来。</ref>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海边有如许<ref>〔如许〕这么些。</ref>五色的贝壳;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他在水果店里出卖罢了。 | |
− | + | “我们沙地里,潮汛<ref>〔〕</ref>要来的时候,就有许多跳鱼儿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 | |
− | + | 阿!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ref>〔〕</ref>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 |
可惜正月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带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贝壳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 可惜正月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带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贝壳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 ||
− | + | 现在我的母亲提起了他,我这儿时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ref>〔〕</ref>过来,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应声说: | |
“这好极!他,——怎样?……” | “这好极!他,——怎样?……” | ||
“他?……他景况也很不如意……”母亲说着,便向房外看,“这些人又来了。说是买木器,顺手也就随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 “他?……他景况也很不如意……”母亲说着,便向房外看,“这些人又来了。说是买木器,顺手也就随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 ||
第45行: | 第47行: | ||
“船呢?” | “船呢?” | ||
“先坐船,……” | “先坐船,……” | ||
− | + | “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ref>〔〕</ref>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ref>〔〕</ref>的圆规。 | |
我愕然了。 | 我愕然了。 | ||
“不认识了么?我还抱过你咧!” | “不认识了么?我还抱过你咧!” | ||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 |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 | ||
“他多年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斜对门的杨二嫂,……开豆腐店的。” | “他多年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斜对门的杨二嫂,……开豆腐店的。” | ||
− | + | 哦,我记得了。我孩子时候,在斜对门的豆腐店里确乎终日坐着一个杨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但是擦着白粉,颧骨没有这么高,嘴唇也没有这么薄,而且终日坐着,我也从没有见过这圆规式的姿势。那时人说: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但这大约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却并未蒙着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却了。然而圆规很不平,显出鄙夷<ref>〔〕</ref>的神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ref>〔〕</ref>,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ref>〔〕</ref>似的,冷笑说: | |
“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 | “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 | ||
“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 | “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 | ||
“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木器,让我拿去罢。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 | “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木器,让我拿去罢。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 | ||
“我并没有阔哩。我须卖了这些,再去……” | “我并没有阔哩。我须卖了这些,再去……” | ||
− | + |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ref>〔〕</ref>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门便是八抬的大轿,还说不阔?吓<ref>〔〕</ref>,什么都瞒不过我。” | |
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 | 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 | ||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 |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 | ||
此后又有近处的本家和亲戚来访问我。我一面应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这样的过了三四天。 | 此后又有近处的本家和亲戚来访问我。我一面应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这样的过了三四天。 | ||
− | + | 一日是天气很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ref>〔〕</ref>,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 | |
− | + | 这来的便是闰土。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边种地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ref>〔〕</ref>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 |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 |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 | ||
“阿!闰土哥,——你来了?……” | “阿!闰土哥,——你来了?……” | ||
第66行: | 第68行: | ||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 ||
“老爷!……” | “老爷!……” | ||
− | + |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ref>〔〕</ref>了。我也说不出话。 | |
− | + | 他回过头去说,“水生,给老爷磕头。”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这正是一个廿<ref>〔〕</ref>年前的闰土,只是黄瘦些,颈子上没有银圈罢了。“这是第五个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躲躲闪闪……” | |
母亲和宏儿下楼来了,他们大约也听到了声音。 | 母亲和宏儿下楼来了,他们大约也听到了声音。 | ||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实在喜欢的不得了,知道老爷回来……”闰土说。 |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实在喜欢的不得了,知道老爷回来……”闰土说。 | ||
“阿,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迅哥儿。”母亲高兴的说。 | “阿,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迅哥儿。”母亲高兴的说。 | ||
“阿呀,老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 | “阿呀,老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 | ||
− | + | 闰土说着,又叫水生上来打拱<ref>〔〕</ref>,那孩子却害羞,紧紧的只贴在他背后。 | |
“他就是水生?第五个?都是生人,怕生也难怪的;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母亲说。 | “他就是水生?第五个?都是生人,怕生也难怪的;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母亲说。 | ||
− | + | 宏儿听得这话,便来招水生,水生却松松爽爽<ref>〔〕</ref>同他一路出去了。母亲叫闰土坐,他迟疑了一回,终于就了坐,将长烟管靠在桌旁,递过纸包来,说: | |
“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一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请老爷……” | “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一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请老爷……” | ||
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 | 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 | ||
− | + | “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规定……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ref>〔〕</ref>;不去卖,又只能烂掉……” | |
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 | 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 | ||
母亲问他,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 | 母亲问他,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 | ||
第85行: | 第87行: | ||
夜间,我们又谈些闲天,都是无关紧要的话;第二天早晨,他就领了水生回去了。 | 夜间,我们又谈些闲天,都是无关紧要的话;第二天早晨,他就领了水生回去了。 | ||
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期。闰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没有同来,却只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管船只。我们终日很忙碌,再没有谈天的工夫。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 | 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期。闰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没有同来,却只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管船只。我们终日很忙碌,再没有谈天的工夫。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 | ||
− | + | 我们的船向前走,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都装<ref>〔〕</ref>成了深黛<ref>〔〕</ref>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 | |
宏儿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风景,他忽然问道: | 宏儿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风景,他忽然问道: | ||
“大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 “大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 ||
第93行: | 第95行: | ||
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 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 ||
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 | 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 | ||
− | + |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ref>〔〕</ref>,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ref>〔〕</ref>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ref>〔〕</ref>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 |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 ||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
2020年11月12日 (四) 23:03的版本
作品名:故乡[1]
作者:鲁迅
注释出自《义务教育教科书 语文 九年级 上册》
本文原作者逝世超过50年以上,属于公有领域。
原文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时候既然[2]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3]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阿[4]!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5],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
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公同[6]卖给别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须赶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别了熟识的老屋,而且远离了熟识的故乡,搬家到我在谋食[7]的异地去。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几房的本家大约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亲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
我的母亲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搬家的事。宏儿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但我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
我说外间的寓所已经租定了,又买了几件家具,此外须将家里所有的木器卖去,再去增添。母亲也说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齐集,木器不便搬运的,也小半卖去了,只是收不起钱来。
“你休息一两天,去拜望亲戚本家一回,我们便可以走了。”母亲说。
“是的。”
“还有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8]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时我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9]。这祭祀,说是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个忙月(我们这里给人做工的分三种:整年给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长工;按日给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种地,只在过年过节以及收租时候来给一定人家做工的称忙月),忙不过来,他便对父亲说,可以叫他的儿子闰土来管祭器的。
我的父亲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闰土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闰月生的,五行缺土[10],所以他的父亲叫他闰土。他是能装弶[11]捉小鸟雀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闰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厨房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用圈子将他套住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闰土很高兴,说是上城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鸟。他说:
“这不能。须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
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
闰土又对我说:
“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海边检[12]贝壳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13]也有,观音手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贼么?”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个瓜吃,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猪[14],刺猬,猹。月亮底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猹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15]的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见猹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16]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海边有如许[17]五色的贝壳;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他在水果店里出卖罢了。
“我们沙地里,潮汛[18]要来的时候,就有许多跳鱼儿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
阿!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19]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带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贝壳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现在我的母亲提起了他,我这儿时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20]过来,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应声说:
“这好极!他,——怎样?……”
“他?……他景况也很不如意……”母亲说着,便向房外看,“这些人又来了。说是买木器,顺手也就随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母亲站起身,出去了。门外有几个女人的声音。我便招宏儿走近面前,和他闲话:问他可会写字,可愿意出门。
“我们坐火车去么?”
“我们坐火车去。”
“船呢?”
“先坐船,……”
“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21]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22]的圆规。
我愕然了。
“不认识了么?我还抱过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
“他多年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斜对门的杨二嫂,……开豆腐店的。”
哦,我记得了。我孩子时候,在斜对门的豆腐店里确乎终日坐着一个杨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但是擦着白粉,颧骨没有这么高,嘴唇也没有这么薄,而且终日坐着,我也从没有见过这圆规式的姿势。那时人说: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但这大约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却并未蒙着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却了。然而圆规很不平,显出鄙夷[23]的神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24],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25]似的,冷笑说:
“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
“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
“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木器,让我拿去罢。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
“我并没有阔哩。我须卖了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26]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门便是八抬的大轿,还说不阔?吓[27],什么都瞒不过我。”
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
此后又有近处的本家和亲戚来访问我。我一面应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这样的过了三四天。
一日是天气很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28],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
这来的便是闰土。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边种地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29]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
“阿!闰土哥,——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老爷!……”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30]了。我也说不出话。
他回过头去说,“水生,给老爷磕头。”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这正是一个廿[31]年前的闰土,只是黄瘦些,颈子上没有银圈罢了。“这是第五个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躲躲闪闪……”
母亲和宏儿下楼来了,他们大约也听到了声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实在喜欢的不得了,知道老爷回来……”闰土说。
“阿,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迅哥儿。”母亲高兴的说。
“阿呀,老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
闰土说着,又叫水生上来打拱[32],那孩子却害羞,紧紧的只贴在他背后。
“他就是水生?第五个?都是生人,怕生也难怪的;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母亲说。
宏儿听得这话,便来招水生,水生却松松爽爽[33]同他一路出去了。母亲叫闰土坐,他迟疑了一回,终于就了坐,将长烟管靠在桌旁,递过纸包来,说:
“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一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请老爷……”
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
“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规定……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34];不去卖,又只能烂掉……”
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
母亲问他,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
他出去了;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
母亲对我说,凡是不必搬走的东西,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
下午,他拣好了几件东西: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我们这里煮饭是烧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们启程的时候,他用船来载去。
夜间,我们又谈些闲天,都是无关紧要的话;第二天早晨,他就领了水生回去了。
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期。闰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没有同来,却只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管船只。我们终日很忙碌,再没有谈天的工夫。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
我们的船向前走,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都装[35]成了深黛[36]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
宏儿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风景,他忽然问道:
“大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你怎么还没有走就想回来了。”
“可是,水生约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睁着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
我和母亲也都有些惘然,于是又提起闰土来。母亲说,那豆腐西施的杨二嫂,自从我家收拾行李以来,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个碗碟来,议论之后,便定说是闰土埋着的,他可以在运灰的时候,一齐搬回家里去;杨二嫂发见了这件事,自己很以为功,便拿了那狗气杀(这是我们这里养鸡的器具,木盘上面有着栅栏,内盛食料,鸡可以伸进颈子去啄,狗却不能,只能看着气死),飞也似的跑了,亏伊装着这么高低的小脚,竟跑得这样快。
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37],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38]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39]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 ↑ 选自《呐喊》(《鲁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 ↑ 〔既然〕这里是已经的意思。
- ↑ 〔阴晦〕阴沉,昏暗。
- ↑ 〔阿〕现在写作“啊”。
- ↑ 〔影像〕印象。
- ↑ 〔公同〕共同。
- ↑ 〔谋食〕谋生。
- ↑ 〔猹(chá)作者在1929年5月4日给舒新城的信中说:“‘猹’字是我据乡下人所说的声音,生造出来的,……现在想起来,也许是獾(huān)罢。”〕
- ↑ 〔大祭祀的值年〕封建社会的大家族每年都有祭祀祖先的活动,由各房轮流主持,轮到的称为“值年”
- ↑ 〔五行(xíng)缺土〕五行,即金、木、水、火、土。按旧时迷信的说法,人的生辰八字要五行俱全才吉利;五行缺土,不吉利,补救的办法是,用土或土作偏旁的字取名。
- ↑ 〔弶(jiàng)一种捉鸟兽的工具。〕
- ↑ 〔检〕现在写作“捡”
- ↑ 〔鬼见怕〕和下文的“观音手”都是小贝壳的名称。旧时浙江沿海的人把这种小贝壳用线串在一起,戴在孩子的手腕或脚踝(huái)上,说是可以“避邪”。这类名称就是根据“避邪”的意思取的。
- ↑ 〔獾(huān)猪〕即猪獾,头长嘴尖,样子像猪,喜在夜间活动,损坏庄稼。
- ↑ 〔无端〕没有来由地,无缘无故地。
- ↑ 〔素〕向来。
- ↑ 〔如许〕这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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