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黑的布伦希尔特同人】两个人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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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极黑的布伦希尔特同人】两个人的夜晚

作者:景和

佳奈正看见日落。

是梦境呢?还是幻觉呢?房顶的椽木编织出经纬,一直延伸到视线边缘。阴影从墙壁的四个角落里萌芽,渐渐地充盈了整个屋子。春天的冷气也开始变得潮湿,钻到地板的缝隙里去了。

也不知是什么虫子,像是从黑暗中凝结出来的露珠,沿着某个踪迹缓缓前行。它在佳奈的视线边缘停住,又猛地张开薄膜一般的翅膀,飞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一切总是悄无声息。

黄昏一点点逼近这里,盆地深处的废弃村庄,总是日落得最早而日出得最晚,因此植物也就长得格外顽强。树叶总是在感受到第一缕暖意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向天空绽放,和自己的同类们抢夺着阳光下的地盘。失败者将以最快的速度归于泥土,至于接下来的黑夜、寒冷以及孤独,它已无福消受。
 
所以黄昏也许并不让人讨厌,但总让人有不好的联想。窗外的风还在刮,拂动枝条发出沙沙声,传进室内奏出波涛一般的回响。阳光透过窗棂,分开灰尘落在椅子背上,已经泛出了金色。就算不出门也能知道,即使是偶尔掠过天空的飞鸟,影子也正在变得越来越狭长。

这一瞬间,少女想到了「死」。

左手抽动了一下。她曾经见到过很多次死亡,而且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背后温热的感觉蒸发殆尽,世界开始凝固。茶色的空气正从各处聚集,悄悄地吞没了阳光,就好像沉进水里一样。首先只是涓涓小溪,最终汇成一股汹涌的洪流,将一切裹挟进去。无数的灰尘在漫无目的地漂浮、碰撞和推挤,猜不透以后会发生什么。这就好像是远洋船上的货舱,踏出一步就是茫茫大海,风声融入了背景,只剩下一片死寂。

正如文学中通常用“死”来形容安静,人类出生的时候往往伴随着喧闹,而死亡则常常静悄悄地进行。所以我们才宁可为每一个生命的出生和保存而祈祷,却不愿为所有生命的逝去而哀恸。

房顶的距离变得越来越遥远。佳奈觉得白天正在以这种方式向她告别。

那是歌声吗?

或者说,是自然的演唱吗?风吹过山谷边的断崖,在树林的迷宫里漂流回旋,莽撞地冲进屋子,才能到达这里。而那声音似乎正在追赶风的脚步,和着拍打新叶而奏出的旋律,越来越近了。

灰尘从半空中麻麻渣渣地落在少女脸上,又扬起来飞走了。房子后身有碧绿的爬山虎的幼苗,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独自生长着,也许放任不管的话,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树林的一部分。但是作为人类或者其他有智慧的存在而言,他们只能做自然的观测者,却始终不能参与其中,只是想着怎样亲近自然,而非与自然同化。即使是现在的状态,两个人生活在这个空无一人世界,她们对这片旷野来说也只是客人,终究是要会到人类的世界中去的。这大约是佳奈知道的,唯一被确定下来的命运。

歌声再次传来,耳边植物生长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房间里的气氛正在变得更加安静。刚下完雨,听说外面的桐花被吹落很多,是不是说明春天将要过去了呢?光线越来越暗,视野渐渐从彩色变成黑白,即使是回忆中偶尔从窗外吹来的花瓣的颜色,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清楚。

也许明天日出之后就好了吧,但谁也不能确定明天是什么样子。只有眼前朦胧的椽木、后背人造革的触感、耳边的风声和歌声是真实的,现在还能享受到如此多的真实,也许正是很多人一直追求的幸福的日子。

唱歌的人已经到了门口,踏上酥脆的地板,正在房间里匆忙地来去。

终于,她出现在了门口,好像是犹豫了一阵,最终拉开椅子坐下。光似乎正洒在她瀑布一般的黑发上,让她整个人显得金色闪闪。有那么一瞬间佳奈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最终还是确认了那永远不变的,坚定的表情。

“我回来了。”

「宁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不,并不晚……”宁子抬头看了看墙角散发着阴影的缝隙,又站起来,往应该是厨房的地方去了。那个地方好像还有昨天没吃完的白菜。

木柴堆在原来是电子灶的地方,同样吸入了不少潮气。年久失修的木造结构,总让人感觉湿漉漉的,而坝下的地形又像一只水桶,好像要把山那边的水汽也吸过来。在山顶的观景台向下望去的时候,烈风能吹干人的嘴唇;但只要花上一段时间到下边,衣服上就能结满了露水。

宁子悄悄地蹲下身,拿出放在抽屉最下面的刀,她的视线也自然地停在了某个位置。

“还很早呢……”

声音从厨房的门缝中蹭过去,一直飘到了佳奈的房间里。沙啦沙啦像是翻书的响,应又是起风了,树林中默默回荡着切菜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宁子总觉得从菜刀落下的空隙中听到了秋蝉的叫声。但每当她惊醒抬头,却只发现地上还未化成泥土的柳絮。是不是它们和秋蝉一样呢?总是在季节交换的时候出生,于世界中任意潜行,在颜色和声音中显示着自己的存在,但只有几天的寿命——因为他们的目的并非在这个世界上永远留存,而只是想留下存在的痕迹。

于是她放下水壶,悄悄蹲下来,端详着柳絮在庭外门边的缓缓移动。外面的天空已是金黄,万物都染上了它也许是本该拥有的色彩。云朵一般的物体在轻盈地旋转,也许它其实并没有着陆,只是在以外人看不见的方式低空飞行吧。

然而她也想起了晚饭还没有做好的事情。但也许不能称之为晚饭,前几天剩下的白菜,加一些水和盐,主食则是白米。外面有取之不尽的野菜,可以食用的也很多,但对于她或者她们来说,食物只是曾经存在于盆子里的,语焉不详的东西,既不知道从哪里来,也说不清要到何处去。

也许简单就很好,但明天怎样也要再弄一些米回来吧。宁子的视线再次抬起,外面的世界颜色已经由金入红,佳奈这次没有催促晚饭,时间刚刚好。于是,她整个身体也就放松起来了。

万籁此俱寂的山谷,似乎连日落都是有情感的,天地给世间的一切都镶上了金边,似乎有些依依不舍。

“啪!”

「宁子!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我把盐罐子打翻了…………”

白色的沙状物体像是可以流动,在地上散成了极薄的、均匀的圆,参杂着春天崭新的泥土。宁子再次蹲下捡起透明的盐罐,端详着地上的盐,想着可不可能抢救一些回去。

「不用太在意的,宁子。我们应该用不到这么多。」

抚摸着地面的右手缓缓停了下来,稍稍触地的黑发晃动了几下。

————

晚饭开始的时候,天空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最后一点玫瑰色,夜间多云,星星不是很多。照顾完佳奈的晚饭,现在只有勺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在简陋的屋子里面游荡着。

从她们来的时候这里就没有电。宁子从房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些碎蜡烛,是唯一的光源。火焰随着两人的呼吸一跳一跳,在墙壁上投射出的二人的影子同时在轻轻地晃动。佳奈的身体陷进了床的阴影里,朦朦胧胧的,似乎就要融化。她看到宁子的衣服变成了金色,那是和夕阳一样的颜色。

外面的风渐渐强劲起来了,钻过木头的缝隙,像是吹笛子一般呜呜地响,像倾诉,像哭泣,像深谷,像高山。宁子把空碗悄悄放到桌子上,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拿起碗消失在黑暗中,又把最后一晚白菜汤盛了回来。

“不能浪费。里面可放着盐呢。”

随后代替餐具的声音响起来的,就是流水了。蜡烛已经所剩不多,她们不得不回到日入而息的生活,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感到安心。宁子来到佳奈身边,小心吹熄了烛光,轻声道了晚安。透过纱一般的天光,她能看到佳奈那精致的脸。

“呐,佳奈,你觉得海会是什么样子呢?”

「海的话,应该是和雪一样的东西吧。」

宁子惊了一下,随即又展现出了笑容。

“也是呢。”

————
第二天天气很晴。上午宁子照例到了城里去,下午她换下了自己的衣服和佳奈身下的床套子,准备彻底清洁一下。

虽然已是春天,但河水依旧很冷。清冽的细流穿过手指,不仅把它洗成了紫色,也带走了甚多不愿再提的东西。洗好的被单发出白色的荧光,好像在太阳底下都能绽放出微笑。黄莺和燕子在屋檐下筑了巢,一切还都没有走向终点的迹象。也许能在这个地方自己洗一次自己的东西,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春天的气息渐渐从胸口满上来了。自然天成的风光,现在只是她和佳奈两个人享有。也许是无意为之,宁子开始唱歌。

“啦啦啦~我可是魔法师啊~”

“救助有需要的人啊~救助死了的人啊~呀—!”

“英姿飒爽登场的小猫啊,是大家的偶像~”

“我说………………黑羽?”

宁子的双腿一下子绷直。这种歌声被人听见的话,恐怕会成为一生的黑历史。她满脸赤红的转过头。

村上正站在她的身后。就是那个自己曾经救过的,曾经做过自己唯一的同桌的男生。

“……什么事?”

宁子保持着发烫的脸,这么问道。

鸟儿飞过,翅膀掀起微微的气流,起风了。